
《少年派》中的孟加拉虎
《少年派》劇照
《少年派》導(dǎo)演李安
文本刊特約撰稿 故 城
米蘭·昆德拉曾在《小說的藝術(shù)》中提及,小說考察的不是現(xiàn)實,而是存在,它展現(xiàn)人類的可能領(lǐng)域。十五年后楊·馬特爾發(fā)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新奇詭譎和現(xiàn)實殘忍之間,用虛實相生的兩個故事,詮釋了小說的魅力。難怪小說在獲得英國最高文學(xué)獎“布克獎”后有評論會說,“《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下文簡稱“少年派”)也許并不會讓你相信上帝,但它會讓你相信文學(xué)。”十年后,曾完美改編《理智與情感》、《斷背山》和《色戒》等文學(xué)名著的東方電影導(dǎo)演李安,如法炮制,將“小說的藝術(shù)”影像化,讓觀眾在大銀幕前領(lǐng)略了一場波瀾壯闊的視聽奇觀,也感受到一個暗藏玄機的人生寓言。
小說的藝術(shù)
《少年派》講述成長于動物園的印度少年派·帕帖爾,舉家乘船移民,卻不幸遭遇海難,父母與兄長同船葬身海底,他與斑馬、猩猩、鬣狗和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同處一艘救生艇。在太平洋漂流的227天里,從警惕、試探到馴服、相伴,派與帕克共同演繹出一段險象環(huán)生的奇幻經(jīng)歷,然而漂到墨西哥海岸登陸后,帕克不告而別,消失于叢林,留下派獨自將這段故事講述給旁人。就當(dāng)所有人驚嘆于派的奇妙漂流經(jīng)歷時,影片最后五分鐘卻講述了一個與之前故事完全不同的版本。在這個版本里,四種動物各有所指,動物的食物鏈與人物的獵殺鏈一一對應(yīng),整個故事被驚人的逆轉(zhuǎn)了。
坦率地講,如果沒有第二個故事,影片結(jié)束于派的僥幸生還,那么《少年派》充其量是一部少年勵志版的《老人與?!?,或是一部海上真人版的《卡爾文和霍布斯》。《少年派》不像傳統(tǒng)的故事中,存在一條清晰而合理的線索,獨霸觀眾的視野,使觀眾無法旁顧,而是構(gòu)筑出互相映射、互相闡述的兩條線索,像是一個硬幣的兩面:一面是幻境,是與虎相伴的“魯濱遜漂流記”,它長時間霸占觀眾的視野,命中我們“眼見為實”的要門;一面是現(xiàn)實,是自相殘殺的“生存大逃亡”,它出自蹩腳的口頭陳述,被蓋上了“口說無憑”的標記。
通常而言,我們會將“眼見為實的”理解為真實存在的,而“口頭闡述的”則多少有杜撰的成份。影片正是借助了這點,在“眼見為實”中平添了許多奇幻的元素(如食人島的種種經(jīng)歷),也在“口頭闡述”中邏輯嚴整的交代人物行動的動機和結(jié)果。正是這種虛實倒置,誘導(dǎo)觀眾生理上的錯位,我們知道只存在一個事實,但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發(fā)生的。影片的結(jié)尾,兩位日本海難調(diào)查員的報告這樣說:“在沉船史上,他的故事前所未有,很少有乘船遇難者能在海上生存那么久,更不用說是在一只孟加拉虎的陪伴之下。”似乎他們相信了第一個故事,但字里行間中,又對第二個故事表示同樣的認同。關(guān)于事實,其實只存在于發(fā)生的那一瞬間,當(dāng)派再次講述出來時,都已不是事實,而是真相。他從不同角度所敘述的故事都可以被理解為真相,都是硬幣的一面,每個人仰天一擲,得到自己的那面,這是“羅生門”,也是小說的藝術(shù)。
無理數(shù)
《少年派》的原著小說中,派(π)為自己取名后,曾如此感慨,“在這個像一間蓋著波紋鐵屋頂?shù)呐镂莸南ED字母里,在這個科學(xué)家試圖用來理解宇宙的難以表述的無理數(shù)里,我找到了避難所。”π作為小說主人公的名字,自然被賦予了特殊的使命。
π作為圓周率,小數(shù)點后無限延伸,不遵循任何規(guī)律;作為無理數(shù),它引起了“第一次數(shù)學(xué)危機”;從誕生之初起,就站在有著理性和秩序外表的有理數(shù)的對立面。而少年派,自小就接受了母親的神話式啟蒙,他更愿意從宗教、儀式等東方神秘主義獲得靈感和直覺,也相信生命就像無理數(shù),永遠除不盡,永遠都沒有機會完美解析。影片前段中有一幕特別生動,父親在餐桌上問他,“你信教有什么用,印度正朝著現(xiàn)代和進步的國家過渡,歷史不可阻擋,如果你拒絕技術(shù)和理性,那你只好回到恐龍時代了!”母親立刻幫派辯白說,“雖然理性可以幫我們認識外在世界,卻無法窮盡我們的內(nèi)在”,而此時的派,望向遠方出神,冷不丁冒了一句,“我打算明天接受洗禮”,遵從內(nèi)心沖動,反抗理性教化,這是少年派的本性使然。
然而,理性對少年派的教化作用是潛移默化的。影片中,派為自己起名為π,便像是給代表理性的科學(xué)宣誓,永遠效忠;他接受洗禮的那一天起,宗教便無償贈予他自律和自我約束的美德,讓他束手束腳。而父親的“新派”實用主義,又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影片中,父親為了告誡派,將羊置于虎口,讓他目睹這一慘狀的發(fā)生,這是派少年時期心理陰影的根源所在。
應(yīng)該說,少年派的身體內(nèi)自始至終都有一種難以被教化的原始沖動。處于人類社會當(dāng)中,這種原始沖動容易被理性所壓抑,不易沖出重圍,像被困在牢籠中的孟加拉虎。然而,一旦進入原始的、毫無秩序和規(guī)律而言的自然世界,這種原始沖動便破籠而出。影片中,為什么缺席的老虎(帕克)在猩猩(母親)被殺之后一越而出,便是派身上的原始沖動死灰復(fù)燃的結(jié)果。李安曾不止一次的提醒觀眾,帕克就是派的鏡像,因此當(dāng)生死一線時,對生的欲望和對死的恐懼激發(fā)了派身上的原始動力,那種強大、堅韌和絕對性的力量,正是每個人心中的π。
粉飾與遺忘
歷史上名叫“理查德·帕克”的人至少有三人死于海難,其中兩個是被救生艇上的其他生還者吃掉的。作者為老虎冠以理查德·帕克的名,看似無心插柳,實則暗指少年派的逃生可能包裹著一個血腥殘忍的“人吃人”故事,但他卻將海難逃生用一場奇幻歷險的形式呈現(xiàn),選擇性遺忘了那些難以啟齒和面對的“惡”。李安在影片中不斷強調(diào),學(xué)會放下,懂得遺忘,試想想,若不是編造出這么一只孟加拉虎來,年少的派如何在長達227天的漂流中去面對母親的慘死和吃人肉求生的事實呢?
說到這里,我不禁回頭再去看那段馴虎的文字:“有時我因為理查德·帕克的存在而感到高興,甚至不愿讓他死去。如果他死了,那么我就會獨自在絕望中生存,而絕望是比老虎更可怕的敵人;如果我還有生還希望,那么要感謝理查德·帕克,是他讓我沒有時間多想我的家人和我的悲慘境遇,是他強迫我繼續(xù)茍活著。我要感謝他,沒有他,我今天也不會活著給你講我的故事。”———生命面前,沒有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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