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10月,因嘉積大橋拆建,停擺了近50年的嘉積溪仔渡口起死回生。 蒙鐘德 攝
瓊海市民乘渡船通過椰子寨渡口。特約記者 蒙鐘德 攝
仔(嘉積)(樂城)萬泉河渡口示意圖制圖/張昕
樂城島四面環(huán)水,漁家出行與貨運都靠擺渡。 海報集團全媒體中心記者 張茂 攝
瓊海市民乘渡船通過石壁鎮(zhèn)朗田渡口。特約記者 蒙鐘德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蔡倩 特約記者 王儀
據(jù)史料記載,萬泉河是海南水上航運最為繁忙的一條河,河畔的渡口既是泊船的碼頭,又是集市貿(mào)易的商埠。萬泉河全長162公里,其中穿流瓊海境82公里,從博鰲開始逆流而上,先后出現(xiàn)了樂城、嘉積、文曲、椰子寨、文堂、石壁、船埠等8個商埠。由于移民沿河遷徙的速度緩慢,萬泉河沿河這些商埠,形成的時間相差懸殊大。經(jīng)考證,博鰲成埠于宋,樂城成埠于元末,嘉積成埠于明初,石壁成埠于明末,船埠成埠于清初。以船埠跟嘉積比,時間相差近300年。歲月流逝,滄海桑田,生動了上千年的渡口,因為橋的不斷興建,在人們的視線里漸漸隱去,或是改弦易轍,承載了新的使命。
五指山上潺潺而下的水,匯成了奔騰不息的萬泉河,于是有了槳、有了船,再后來就有了渡口,最后便有了渡口上那一幅幅讓人追憶的風(fēng)俗畫卷。
萬泉河畔的渡口,這些漸漸淡去的畫卷,曾繪出了車水馬龍的繁茂商埠,描畫了熱火朝天的勞動場景,刻下了古往今來的風(fēng)土人情。生動了上千年的渡口,因為橋的不斷興建,在人們的視線里漸漸隱去,或是改弦易轍,承載了新的使命。
樂城:古城何處覓津渡
瓊海市博鰲鎮(zhèn)樂城村位于萬泉河環(huán)抱的小島上,四面環(huán)水,人們出行與貨運都靠擺渡。對于這個小島而言,渡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據(jù)曾任瓊海市文化廣電出版體育局副局長的王章燦介紹,樂城歷史上有五個渡口:北門渡口、南門渡口、西門渡口、東園渡口、下東坡渡口。此外,樂城還有兩個河灣碼頭:南門灣碼頭和上東坡灣碼頭。河水的沖刷、風(fēng)雨的洗禮、商人的漸漸四散,侵蝕了這些渡口與碼頭的原貌,帶走了它們的昔日榮光,它們中的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尋不著蹤跡了。
舊時的碼頭多是天然形成,一條由岸邊伸入水中的堤,加上一塊木板,就成了一個可以上下乘客、裝卸貨物、??看暗拇a頭了。“洪水一來,河岸坍塌,碼頭上的土木建筑也保留不久,不再維持原貌。”王章燦頗為遺憾地解釋了碼頭消逝的原因。
土生土長的樂城人周昌連已經(jīng)85歲了,他佝僂著腰,引著記者來到還保存著模糊輪廓的黑土碼頭。
這是一方高出水面約一米的土臺,亂草荒蕪,一條羊腸小道分開草葉,在土臺前戛然而止。探頭透過草葉的縫隙,能看到水邊停泊著一只破敗的窄船,一半浸在水里,一半浮在草邊。擴建的民房不斷侵占著這條小道,周昌連張開雙臂比劃著:“這條路只有以前的一半寬了。”背著手走在小道上,他突然停住腳步,打量著路邊一個空心磚圍起來的院子道:“這里曾經(jīng)是米行呢!”回憶起當年的盛況,周昌連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以前河邊是平坦的河灘,可以順著坡道一直走到船舷邊,搬運工們從船上扛下貨物,沿著小道一直走到樂城古道的商鋪門口。”在周昌連的記憶里,這石道曾經(jīng)寬敞平坦,兩旁還建有樓閣。碼頭曾??苛藖硗谄甙耸锶f泉河上游船埠、合口咀、石壁等地的客貨船,百數(shù)十噸的大帆船從這里把工業(yè)品運進來,把萬泉河上游山區(qū)的山貨運出去,貨運之繁忙,倒把近在咫尺的博鰲港給冷落了。
“我16歲進入樂會縣朝陽運輸社,就在碼頭上當搬運工!”78歲的阿婆馮克英依然滿頭烏發(fā),精神矍鑠。“河邊的路太窄,當時也沒推車,200斤的米袋,我扛起就走,背到200多米遠的糧站去。”說起年輕時候,馮克英精神煥發(fā),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水運興,則樂城興”,這條坡道的另一頭連接著樂城青石古道,也就是曾經(jīng)的樂會縣商貿(mào)中心。自明朝起便嵌在這里的一塊塊青石依舊井然有序,排列整齊,串起了道旁的商鋪。上世紀20年代,海榆東線公路建成通車,以后水路運輸業(yè)逐漸萎縮,樂城的交通優(yōu)勢漸成劣勢。1952年7月,樂會縣委、縣人民政府遷至中原鎮(zhèn),縣治遷后,樂城的商貿(mào)業(yè)漸漸萎縮。商業(yè)中心的轉(zhuǎn)移,碼頭附近的商會也都紛紛拆除了會館。
站在古道上,周昌連嘆道:“這條路上走過挑擔(dān)的農(nóng)民,走過馱貨的馬,承載過馬車,也行駛過汽車。”禁不住風(fēng)雨沖刷的老碼頭坍圮了,但這堅實的青石古道依然默默地承受著碾壓,迎來送往。
馬蹄的清脆足音漸遠,商貿(mào)中心的喧囂已散,秋日的午后,偶爾有村中的老人趿拉著拖鞋在青石道上走過,一輛汽車碾過石道,駛向樂城大橋。
樂城大橋下便是曾經(jīng)的北門渡口,同樣被掩在荒草之中??吹揭凰倚∨畲跇蛳聞澾^,王章燦欣喜地站在橋上揮手高呼,待到小船駛近,卻是一艘捕魚船。
小船靠向岸邊砌著的一溜整齊的臺階,船主陸寶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上來,“家里有兩條船,一條木船,一條機船,都用來捕魚養(yǎng)魚呢!”他靠在河邊養(yǎng)殖魚蝦發(fā)家致富,在橋頭建起了一棟小洋樓。“樂城大橋取代了渡口,但我們的船還在河上劃著呢!”
文曲:相得益彰的渡口與廟宇
在尋訪渡口時記者發(fā)現(xiàn),萬泉河每個渡口附近都建著一座廟宇:樂城黑土渡口上的華光廟、嘉積溪仔碼頭上的西關(guān)廟、椰子寨碼頭上的土地公廟、石壁碼頭上的冼太夫人廟。然而渡口與碼頭聯(lián)系最為密切的,卻是要數(shù)文宗渡口與多河中水侯王廟。
在萬泉鎮(zhèn)東面,萬泉河與文曲溪的交匯處,坐落著多河中水侯王廟。古廟臨河處即是文宗渡口,相傳公元1325年,因?qū)m廷權(quán)變,元文宗圖帖睦爾還是太子時,被流放海南,與當?shù)丶澥客豕儆兄鲋弧?年后,圖帖睦爾北還,在這個渡口登船出海,王官和萬泉河兩岸人民夾岸歡送,握拳直呼:“太子萬全,一路萬全!”為紀念這段歷史與王官的功德,當?shù)匕傩瞻讯煽诟拿麨?ldquo;文宗渡口”,并在渡口上建起了中水廟祭拜王官。元文宗與王官的故事把中水廟和文宗渡口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
以前往來在渡口的船工、旅人都會來廟里求平安。”中水廟的總首盧家祥如此解釋渡口和廟的關(guān)系。
一條長約30米的水泥坡道,正中漆成隆重的紅色,由中水廟通向河邊渡口,夾道的檳榔林整齊肅穆。“廟里投資了70萬元,去年重修了文宗渡口。”盧家祥站在廟前燃起一支煙,沿著坡道緩步踱向渡口。坡道盡頭一塊刻著“文宗皇帝渡口”的大石盡覽開闊的水面,與河對岸翠綠的椰林遙遙相對。
“廟里購進了2艘快艇,放在渡口,只作游船使用。除此外,渡口也不怎么停泊其他的船了。”80歲的盧家祥依稀記得,與其他渡口一樣,文宗渡口也曾車船不停、貨如輪轉(zhuǎn)。
承載過元文宗的別離之意,經(jīng)歷過渡人運貨的熱鬧繁華,而今的文宗渡口更多的是一個旅游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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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盧家祥介紹,萬泉河驛站規(guī)劃的地點初步確定在萬泉鎮(zhèn)多河侯王中水廟旁,渡口旁的檳榔林中也修起了林中綠道。萬泉河畔自然風(fēng)光、文宗渡口歷史文化和河畔原始森林景觀,這些資源將組合起來,供給游人駐足游覽。
曾經(jīng)的漁港博鰲水運碼頭、貿(mào)易集散地嘉積溪仔碼頭的變遷與文宗渡口殊途同歸,同樣成了旅游碼頭。
石壁:物換星移數(shù)變遷
萬泉河中游北岸,有一巨石從河岸負土而出,呈壁狀鋪開,橫亙于河岸之上,巨石的前沿凸突河面。有凸即有凹,凹處便是河灣。河水急流從上游奔瀉而下,被凸出河面的巨石阻擋,激流越石而過,卻也在石后甩下一股漩渦翻滾、潺緩回旋的水流。這經(jīng)年累月回旋的水流便把這凹地旋卷成一個深灣,灣岸隨水線呈弧形,臨岸之處是一個平坡,這平坡便是曾經(jīng)的石壁碼頭。
石壁碼頭的聞名之處在于,它是萬泉河中游重要的交通樞紐與貨物集散地。“在這里集散的山區(qū)特產(chǎn)非常多,數(shù)量大,萬泉河上任何河灣碼頭都比不上。”瓊海市原文聯(lián)主席王錫鈞的故鄉(xiāng)便是石壁鎮(zhèn),對石壁灣與石壁碼頭有著深厚感情。歷史上出名的乘坡木材、船埠白米、合口灣橡膠等山貨,均以船運順流而下,到石壁灣起卸上岸,再換船運往嘉積、博鰲。
石壁種植橡膠起步較早,是海南有名的橡膠產(chǎn)地,出產(chǎn)大量橡膠,成捆相疊的橡膠片堆在石壁碼頭,運往各地。“少年時,我坐船去嘉積讀書,每次乘船都看到成堆膠片、聞到橡膠與益智、山姜混合發(fā)出山貨獨有的味道。”碼頭山貨的氣韻,是王錫鈞記憶中經(jīng)典的味道。
除了作為渡口與碼頭,石壁灣還曾是聞名全島的游泳運動場。上世紀50年代,石壁中學(xué)的體育老師王紹曉在石壁灣用木材搭建了跳水臺,經(jīng)常組織學(xué)生進行跳水游泳比賽。“這一來可了不得呀!為石壁培養(yǎng)出一大批走向全省、全國的游泳運動員呢!”王錫鈞咂咂嘴,頗為自豪。據(jù)他介紹,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從石壁灣游泳訓(xùn)練基地走出的游泳健將,參加國家、省、區(qū)各種游泳比賽獲得名次的有76人之多。
歲月流逝,滄海桑田,上世紀80年代末,石壁下至嘉積上至山區(qū),都建起了公路。21世紀初,萬泉河進入了橋梁建設(shè)突飛猛進的時期,先后建起了培蘭大橋、大樂大橋、朝烈大橋、南港大橋、石龍大橋與萬泉河大橋,并重建了嘉積大橋。陸路汽運取代了水運,作為貨物集散地的石壁灣及其他碼頭漸漸成為歷史。[page]
撥浪弄舟擺渡人
2004年2月14日,瓊海市民乘渡船通過石壁渡口。 特約記者 蒙鐘德 攝
瓊海艄公劉經(jīng)海駕駛渡船行進在椰子寨渡口。 蒙鐘德 攝
瓊海市博鰲鎮(zhèn)樂城島,84歲的老艄公王禮川夫婦。 張茂 攝
文海南日報記者 蔡倩 特約記者 王儀
有人說,萬泉河畔的渡口多得不計其數(shù),但往來渡口的船只更多。
有人說,巋然不動的橋固然方便,但怎么也取代不了渡船從容悠閑的韻致。
有人說,萬泉河上每一朵浪花都曾撥弄纏旋過艄公的竹篙,弄舟萬泉河的艄公、船工同樣是一道別致的風(fēng)景。
從長篙木船到機動渡船,萬泉河上的老艄公與新船工歷經(jīng)幾度春秋。
老艄公:
撐支長篙漫溯萬泉河
瓊海市博鰲鎮(zhèn)樂城大橋下,84歲的老艄公王禮川站在萋萋芳草的河岸邊,望向河中“突突”駛過的機動船。“機動船好哇,多輕松!我年輕的時候只能撐小木船呢!”王禮川曾是瓊??h朝陽運輸站的職工,大半輩子都漂在萬泉河上。
據(jù)原瓊海市委黨史研究室主任陳錦愛介紹,1960年前,萬泉河兩岸陸路交通不便,居住兩岸的人民來往于河上下游兩岸或橫渡河岸進行各種活動,都依靠木船運載。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大小漁船在萬泉河中捕魚等,每天航行于萬泉河上的大小船舶有五六百條。艄公便是這些木船上的主角。
“2個人合撐一艘載滿貨物的木船,一竿一竿地往前撐。”王禮川要和同伴一起撐船,把貨物從博鰲逆流而上,運往龍江、石壁等地,一周兩趟。當年的朝陽運輸站只有十幾條木船,30來個艄公。
“撐船累??!一般人根本撐不了這么遠!”王禮川身形高大,不難看出他年輕時的健壯。而在萬泉河上撐船的艄公,個個都是生得牛高馬大膀大腰圓的壯漢。
王禮川回憶,從博鰲撐船到嘉積鎮(zhèn),就要兩三個小時。如果要到石壁,花上一兩天也不稀奇。木船貨運的時間之久,艄公們所耗精力之大,在現(xiàn)在根本無法想象。“有風(fēng)的時候揚起帆,要輕快很多,速度至少要快上一半。”王禮川認為碰上順風(fēng)順流的行船,是航程中最舒心的事。
但在王禮川的記憶中,行船途中更多的是惡劣的情況。遇到刮風(fēng)下雨、漲水漲潮的糟糕天氣,他們依然要照常行船,按時把貨物送到目的地;路過激流險灘,下到?jīng)鼋蚪虻暮铀猩钜荒_淺一腳地推船也是司空見慣的。
“小河溝里練不出好艄公哩!”王禮川對自己的撐船技術(shù)頗為自豪。退休后的他也曾在樂城的黑土渡口撐船渡人,但人們寧愿繞遠路,乘船的客人越來越少,機動船也逐漸普遍。老艄公撐的這支長篙,另一端空空落落,不再有人從他手中接過長篙。
新船工:
紅色渡口擺渡人
驅(qū)車行駛在萬泉河中游北岸,在當?shù)卮迕裰更c下,記者找到依然有渡船往來兩岸的萬泉鎮(zhèn)丹村渡口。一溜石板小道在亂樹雜草間斜斜地通向河邊,不仔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
“椰子寨、丹村是有名的紅色渡口。”陳錦愛向記者介紹,1927年9月,為配合湘、鄂、粵、贛四省秋收起義,中共瓊崖特委召開軍事會議,決定舉行全瓊武裝總暴動,并將首戰(zhàn)選定為具有特殊戰(zhàn)略位置的椰子寨。1927年9月23日,王文明率領(lǐng)瓊山、定安討逆革命軍兩個連,從丹村出發(fā),分乘8只木船,在湍急的水流中強渡萬泉河,順利在椰子寨上游的上園渡口登岸,在椰子寨打響了瓊崖武裝總暴動的第一槍。
順著光滑的石板道走下河坡,一條機動船正遙遙停在河對岸的椰子寨渡口。本以為丹村渡口是“野渡無人舟自橫”,記者回頭卻發(fā)現(xiàn)一塊寫著船工電話號碼的木板立在岸邊。撥通電話后不到1分鐘,對岸的小船便掉頭駛了過來。靠岸后,船工劉經(jīng)海跳下船,搭好一塊踏板,船上僅有的一名乘客推著一輛摩托車上岸了。
踏上小船,記者與劉經(jīng)海閑聊開來,提到椰子寨渡口,他哈哈一笑:“我爺爺當年就曾撐船,把革命戰(zhàn)士從丹村渡到椰子寨呀!”他的祖父劉邦位,一個平凡的擺渡人,卻也曾在那場戰(zhàn)斗中,起到了不平凡的作用。
據(jù)劉經(jīng)海介紹,丹村渡口隸屬于瓊海市交通運輸局,渡船也由交通局配備,乘客的擺渡費即是他的收入,而擺渡費也僅僅是每人2元。
“只有一個人過河我也渡,主要是為了大家出行的方便。”劉經(jīng)海每天早晨6時便候在渡口,一直工作到傍晚7時天黑才收工,每天接送兩岸村民40多人次。
機動船運行的轟鳴聲中,短短5分鐘后,記者便從丹村來到了椰子寨。丹村渡口附近許多村民在對岸的白石嶺風(fēng)景區(qū)打工,選擇乘船渡河,他們可以避免繞行20多公里。“往上游去6公里龍江鎮(zhèn)的藍山村渡口、下游去6公里嘉積鎮(zhèn)的官塘渡口,也和丹村渡口一樣有渡船。”劉經(jīng)海說。
擺渡人的悠閑生活
丹村渡口與椰子寨渡口之間,一艘船,一個擺渡人,偶爾匆匆來去的乘客只是點綴,劉經(jīng)海與他的小機動渡船在萬泉河兩岸穿梭,把寂寞與等待編織成一道風(fēng)景。
小船最多可載15人,但很少載滿過,并不寬敞的甲板上橫放著一條長凳,系著兩條吊床。“擺渡這份活輕松,但也離不開人,沒乘客的時候,總得在船邊守著。”劉經(jīng)海躺上吊床,隨著河水的波瀾愜意地輕晃著。
有游客躺在劉經(jīng)海船上的吊床上,羨慕這樣悠閑適意的生活,“躺在船上,漂在河上,遠處有高樓,我卻怎么也不想回到那里。”李先生雙手枕頭,瞇眼窩進吊床。
船到椰子寨渡口,劉經(jīng)海放下踏板,跳上椰子寨岸邊,拾級而上,拐進一家老爸茶館。他擱在桌上的茶還飄散著裊裊熱汽,“早晚的時候過河的人最多,斷斷續(xù)續(xù)地總有人來往,下午我就靠喝茶來打發(fā)時間了。”
“哪能修那么多橋呢,萬泉河邊總是得有渡口的嘛!只要有人過河,我和船就會一直待在這里。”在劉經(jīng)海看來,建再多的橋,也取代不了群眾對渡口的需求。
與曾經(jīng)船渡紅軍的爺爺相比,劉經(jīng)海沒有那么值得說道流傳的故事;與靠著一支長篙逆流而上的前輩王禮川相比,劉經(jīng)海沒有那么艱苦。他只是與萬泉河邊數(shù)十個小渡口的船工一樣,站在船頭,雙手把住船舵,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往返穿梭在這里,靜靜地數(shù)天空飛過的鳥、河中掠過的魚,任河風(fēng)把衣襟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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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行漸遠的船埠往事
船埠僅存的鋪面早已空無一人。
從萬泉河匯合之處“合口咀”遠眺萬泉河北水“定安水”。
船埠碼頭已被灌木林覆蓋。
文/圖 本刊特約撰稿 王錫均 朱德松
船埠,是萬泉河上最后一個泊船的碼頭,也是最后一個集市貿(mào)易的商埠。它在萬泉河合口咀上游約11公里的北岸,距石壁約25公里,距嘉積約50公里。作為萬泉河上游山區(qū)的重要埠口,它不僅是集貿(mào)的商埠,在革命年代也曾發(fā)揮過重大作用。
船埠,在萬泉河合口咀上游約11公里的北岸,距石壁約25公里,距嘉積約50公里(萬泉河發(fā)源于五指山,有南北兩條水,南水俗稱“樂會水”,北水俗稱“定安水”,兩水在龍江鎮(zhèn)坡寮村與石壁鎮(zhèn)長力村河段合二為一,再向下游奔流,匯合之處稱“合口咀”)。舊時,陸上交通閉塞,貨運、客運全靠萬泉河上走船。萬泉河下游最大的商埠是嘉積,大城市生產(chǎn)的日用工業(yè)產(chǎn)品,集中于嘉積溪仔碼頭,以船運至中游的石壁墟,再換船運至上游的船埠起卸上岸,經(jīng)交易轉(zhuǎn)手又把收購的山貨特產(chǎn),運下石壁,轉(zhuǎn)手外地客商,換船運下嘉積,乃至博鰲而出海。在萬泉河上作貨運、客運的船,是那種兩頭尖,中間大,有船罩,呈橄欖形,可載重一噸左右的木船。這種船,有風(fēng)揚帆,無風(fēng)使篙。駛到船埠,因河床變狹,流水湍急,礁石密布,再也不能向上行駛了,只能在船埠??可习叮ㄔ偃ド嫌危荒荞傂〈?。因此,船埠成為萬泉河上最后一個商埠,而且是最重要的一個商埠。
建埠者:舉人王佐才
據(jù)筆者考證,船埠形成商埠,應(yīng)在清初順治年間,開埠者是瓊海石壁下朗龍腰村的王佐才。
據(jù)《丹溪王氏族譜》記載:“佐才,字許參,生于萬歷戊戌年正月初八日,崇禎已卯科鄉(xiāng)試二十八名舉人,即用文林郎知縣,欽命廣東正主考,行人司行人惠,欽命廣東副主考翰林院撰高旌曰‘瓊林一枝’”。譜中還記載:“公屢上公車不筍,后遭亂隱居不仕”。所謂遭亂,乃明被清滅。作為明臣,佐才被迫退隱家鄉(xiāng)(應(yīng)是1644年后幾年),到船埠買田置業(yè),與村人躬耕,終老山林。
據(jù)龍腰村王佐才第十世裔孫王時鑾介紹,佐才公當年買田后,攜村中兄弟到船埠躬身農(nóng)耕,隨之形成村莊。當年佐才公親手在村旁種下兩棵荔枝樹。后兩棵荔枝樹長成大樹,挺立村邊,村莊因名“荔枝田村”。解放后,佐才公后人曾從船埠“荔枝田”撤回龍腰村。近年來,王時鑾等村人再次到荔枝田村附近山嶺種植橡膠檳榔。
而船埠開埠于清初的另一證物,就是船埠河岸上的那座王佐才建起的船埠峝主神廟。建廟緣由,乃因船埠至下游曲尺灘河段,環(huán)境險惡,時有沉船事故發(fā)生,為安定人心,物流暢順,佐才公發(fā)起在船埠河岸上建起船埠峝主廟。這座古神廟,在數(shù)百年風(fēng)雨歲月中,幾經(jīng)傾圮,幾經(jīng)重建,始終煙火旺盛。凡駛船至船埠者,上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廟中燒香膜拜。
不畏艱辛的“挑擔(dān)商”
上游山區(qū)出產(chǎn)的山貨,諸如大米、花生、黑豆、芝麻、紅藤、白藤、巴戟、益智、檳榔、蜂蜜以及山豬、黃猄、坡鹿、蟒蛇及各種山貨等,均集中于此銷售。船埠的山貨,有來自瓊中的營根、乘坡,屯昌的烏坡、南呂、落根、大塘、上嶺、鴨塘等地。由于這些地區(qū)皆處山區(qū),百里難覓交易埠口,山貨只能靠肩挑走山路,到萬泉河水運的埠口船埠交易。
而到船埠做生意的決非等閑之輩。他們既是購買當?shù)厣截浤玫酱撼鍪鄣纳倘耍质翘糁@些山貨走幾十里山路到船埠的苦力挑夫。他們兼有商人、挑夫兩者的身份,有人便起了“挑擔(dān)商”的稱呼。說起這些“挑擔(dān)商”之艱辛,是那些山外商人難以想象的。他們往往是三更半夜,把從別人手里買的山貨用扁擔(dān)挑上肩,從家里出發(fā)。聽說從最遠的思河(瓊中)到船埠的“挑擔(dān)商”,要走兩天的路程。他們爬坡越嶺,趟溝過澗。在這走山路的人群中,有人用繩子拴著大豬,手里拿著竹鞭,把豬趕到船埠出賣。有人從萬泉河上游的黎五、加略,用小船把特好的梆板木料,運到船埠出賣。這些山區(qū)特產(chǎn),均是山外市場的搶手貨,因而一到船埠,總是被搶購一空。他們賣掉山貨,又買回萬泉河上運來的工業(yè)日用品,再穿山越嶺走回程路。這就是從遠山到船埠做買賣而出名的“挑擔(dān)商”、“趕豬商”和“梆板商”。
“船工商”:冒險行船成富商
從萬泉河下游到船埠做生意的,也是有獨特身份的商人。他們一般是船主,又是船工,還是到船埠賣商品買山貨的商人。這種三者兼之的“船工商”,辛苦程度甚至超過“挑擔(dān)商”。家住龍江鎮(zhèn)雙舉嶺村,上世紀40年代就駛船埠船的86歲老人吳景宴對我們說:“駛船埠船苦不苦?只要數(shù)一數(shù),萬泉河從石壁至船埠這五十里水路,有多少個河灣,多少個急灘險灘,就可想而知了。”說罷,他扳著手指說:“灣有石壁灣、船灣、丹溪灣、雷公港、龍介灣、峻口灣、加盆灣等;灘有石壁灘、馬弄灘、長上灘、缽灶灘、蒙養(yǎng)灘、加盆灘、雙灘、七星灘、曲尺灘等。”
去船埠,這些河灣和急灘是避不過的。那些河灣,一個個漩渦在灣中翻滾,灣深得船篙插不到底。木船一旦被卷入其中,便在灣中打轉(zhuǎn),弄上好半天才脫得出來。駛船上灘,更是挑戰(zhàn)與考驗。凡駛船埠船的,個個都是生得膀大腰粗的壯漢。在船頭船尾撐篙的,都是在萬泉河上走船多年的老手。在船中間撐篙的,叫“幫篙”。上船埠,走的是逆水船,俗話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為了保證進而不退,船頭船尾中間三支篙必須同時插下河灘,同時發(fā)力,而且同時發(fā)出“呃呀”的呼喊來催力。
老船工吳景宴告訴我們,駛船上急灘時,三支篙齊發(fā)力,每次只能把船撐上那么十幾公分。以這種篙篙發(fā)力,步步撐度的堅毅,他們硬是駛上一個又一個的急灘險灘。最長的是蒙養(yǎng)灘,從灘頭至灘尾300余米,卻足足要走一個多鐘頭。去船埠的船,上午在石壁上貨,黃昏起程,到坎下天就黑了。船工們熟水路,只憑微弱的星光就可行船。逆水行船,出力大,流汗多。夜里行船,船工們總是全身上下脫個精光。船過合口咀,上蒙養(yǎng)灘、加盆灘、雙灘至七星灘,駛了4個多鐘頭,已是夜里11點多了。至此,船工們已筋疲力盡。盡管至船埠僅剩二公里水程。但還有萬泉河上最險的曲尺灘,再也沒力氣,也不敢闖那個險灘了。因此,船工們便在七星美美地睡一宿,養(yǎng)足精神,翌日早,便去闖曲尺灘。
曲尺灘,顧名思義,是個險峻地形。在萬泉河北岸,有一堵成九十度角的崖壁嵌貼于河岸。從上游奔瀉而下的急流,流經(jīng)其處,直擊峭壁,發(fā)出“嘩嘩”之水響,擊起簇簇浪花。只在一瞬間,流水急遽沖浪回漩轉(zhuǎn)向,凡船至此,不管上灘下灘,船工三支船篙,必須同時插準石上支撐點,而且使力不能過大,也不能過小。萬一篙插的不準,或用力過大過小,都會導(dǎo)致船偏水路撞石而沉沒。歷史上,不知有多少船,在曲尺灘撞石而發(fā)生悲劇。因此,凡駛船埠船的,都是膽大而又技術(shù)嫻熟的冒險者。到船埠做山貨生意,有大錢賺,“冒險行船成富商”。
船埠的紅色印記
船埠,作為萬泉河上游山區(qū)的埠口,不僅是集貿(mào)的商埠,它在革命年代也發(fā)揮過重大作用。1948年,瓊崖臨時民主政府東區(qū)行署及瓊縱五總隊,曾駐扎船埠對岸的加芭。民主政府后方總醫(yī)院、兵工廠也設(shè)在加芭。民主政府及瓊縱部隊,以此作為據(jù)點,向海南東區(qū)各縣,擴展武裝力量,迎接海南解放。當時,萬泉河兩岸龍江、石壁乃至嘉積都有國民黨重兵駐守,對船埠、加芭等革命根據(jù)地實行嚴密封鎖。在這種情況下,駛船埠船的船工,曾冒著生命危險,為民主政府到嘉積及在石壁購買軍用藥品、紗布和制造武器的鐵器物件,秘密裝于船上,半夜起航,連夜運到加芭。
1949年6月7日,瓊縱三總一團、三團和五總六團,同一夜向盤踞在陽江、龍江炮樓的國民黨部隊發(fā)起圍攻。經(jīng)兩天三夜的激烈戰(zhàn)斗,兩座炮樓均被攻陷。在戰(zhàn)斗中受傷的瓊縱部隊官兵,均被擔(dān)架隊扛到萬泉河邊,由駛船埠船的船工,用船運到加芭瓊縱后方總醫(yī)院搶救和治療。船埠及駛船的船工,在解放戰(zhàn)爭中,立下了不朽的功勛,寫下了一頁生動的篇章。
300年船埠漸行漸遠
繁榮了300余年的船埠,上世紀后半葉,隨著公路日益發(fā)達,瓊中、屯昌等山區(qū)特產(chǎn)不須再走山路肩挑進船埠了。而萬泉河水運,包括駛船埠的船,由于兩岸通了汽車,也終結(jié)了它的歷史使命。
近日,在下朗村委會黨支部書記王清寧和王佐才公十世孫王時鑾的帶領(lǐng)下,我們驅(qū)車到船埠。當年曾經(jīng)物流集散暢旺的商埠已成為一個種滿橡膠林的山頭。曾經(jīng)堆放山貨的河邊碼頭,被郁郁蒼蒼的灌木林覆蓋,只在河水泊岸之處,裸露出一片赤褐色的壁石。由于上游造堤攔水發(fā)電,萬泉河河床收縮狹小,小得就像一條小山溝似的。河水渾黃而湍急,河中礁石密布,流水在礁石中奔突,讓人想起歷史上駛船埠船之驚險。
在山頂一處平地,我們找到了一間殘存的商鋪。離這間鋪仔不遠處,就是佐才公創(chuàng)建的古神廟。神廟已經(jīng)重建,是在古廟的舊址上復(fù)建的。一位上了年紀的苗族老伯告訴我們,船埠過去有十幾家商鋪,全是租給瓊中、屯昌客商,把挑來的大米、黑豆等山貨在此擺賣。每天早上九、十點,從下游過來的船商,買了山貨后滿載而去。中午十二點后,遠山來的,河上來的皆陸續(xù)散去。船埠之繁榮,300余年來天天如此。
然而,船埠終于走向衰敗。至1950年代中期,那些商鋪,因為無生意可做,都陸續(xù)撤走了。站在山頂面對留存的鋪仔和神廟,我們感到一種難言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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