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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銓與吉陽的不解之緣（下）
來源：www.hainan.gov.cn
作者：李文婷 2009-03-17
胡銓畫像
這一年春天，胡銓來到水南村時，宰相趙鼎已經(jīng)在水南裴聞義宅絕食而亡。秦檜在杭州的閣壁上寫下李光、趙鼎、胡銓三人姓名，令貶地衙門隨時匯報三人詳情，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胡銓早聞知此事，但他毫無避諱，還是住進趙鼎曾經(jīng)呆過的住宅，并在后來的日子將其改名為 “盛德堂”，做《哭趙鼎》詩以紀(jì)念好友，激發(fā)斗志，傳誦古今。
據(jù)《崖州志》載：胡銓在水南村8年多，“日以訓(xùn)傳經(jīng)書為事”，“黎酋紛紛遣子入學(xué)”， 在水南村建“洗兵亭”和“逸賢峒”， 臨別時胡銓給裴聞義住宅題名為“盛德堂”，并親自作“盛德堂銘”，以詩言志。胡銓以自己的人格力量，以詩人豁達浪漫的情懷，傳播中原文化，仁教當(dāng)?shù)乩杳癜傩?。他對崖州文明的開發(fā)，對民族矛盾的化解，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留下諸多佳話。
仁者無敵
胡銓初到崖州，受到秦檜黨羽的監(jiān)管，處境艱難。據(jù)《崖州志》載，當(dāng)時吉陽軍的知軍姓張，他受秦檜奸黨指使，對胡銓野蠻迫害。他強制胡銓每十天必須到軍署去，光腳散發(fā)如囚犯狀，向他呈報思想動態(tài)，他過生日時，還要挾胡銓為他生日作一首五十韻長詩祝壽。清秋子說，胡銓是一個不愿為權(quán)貴低頭的人，秦檜都不怕，更何況一個小小軍守?可見胡公“身陷九淵，日與死迫”。然而辱且益堅，他在受辱中精進，不墜青云之志。他想留住生命，盼著有朝一日，壯士北上驅(qū)胡虜，報雪恨。胡銓決心已定，便在水南盛德堂安下心來，終日潛心研讀闡釋《周易》、《春秋》、《周禮》諸經(jīng)，閑來寫詩遣愁懷，但行動并不自由。
有一件事情的發(fā)生給胡銓的命運帶來了一線轉(zhuǎn)機。據(jù)《崖州志》記載，城外三十里黎峒有個黎族頭人，聽說胡銓博學(xué)多才，便送兒子來拜師求學(xué)。一天胡銓應(yīng)邀到黎族弟子家里做客，看見迫害自己的張知軍披枷戴鎖，被囚禁在頭人家西廂房廊下。頭人指著姓張的對胡銓說，這個人太貪婪太暴虐了，你說我該不該殺掉他?胡銓說，他罪大惡極死有余辜，你真的殺了他，是可以解一方民憤。但承蒙你的垂問，我私心里有個想法請你考慮。令郎之所以跟從我讀書，是為了什么?“當(dāng)先知君臣上下之名分”這一綱紀(jì)倫理。這個人雖然罪該萬死，但他畢竟是主管本軍所的朝廷命官。要控告他的罪行，應(yīng)該先上告到海南安撫司，再到廣西經(jīng)略司(南宋時海南歸廣西經(jīng)略司管)，若不能解決，再上訴到朝廷樞密院。頭人聽了胡公一番話，當(dāng)下便釋放張知軍，并要他自己寫一份引咎悔過書。第二天胡銓回到水南村，姓張的馬上登門懺悔謝罪，深深感激救命之恩。胡銓以德報怨、寬以待人的品格為他贏得了仇人的尊敬。仁者無敵，此后監(jiān)管放松了，胡銓得以與崖州士人優(yōu)游而寄情山水。胡公的仁義寬容，使他在貶所孤館寒窗的苦日里，有了后來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
清秋子說，這一時期的生活表現(xiàn)在他所作的詩文里，讀來令人感慨噓唏。
在《如夢令》里：“誰念新州人老。幾度斜陽芳草。眼雨欲晴時，梅雨故來相惱。休惱，休惱。今歲荔枝能好?！睆摹靶輴?，休惱”的詞調(diào)里，到歡喜“今歲荔枝能好”，看得出胡銓豁達自適，很快喜歡上崖州風(fēng)物，以此來擺脫了政治流貶帶來的惡劣心境。崖城西南二里有池塘數(shù)畝，碧波蕩漾，綠樹環(huán)合，白鷺翔集，此時的胡公已經(jīng)有好友相隨，他和友人欣喜前往，就在池塘中建起個亭子，胡公題匾曰“洗兵亭”，采杜甫詩句“凈洗甲兵長不用”之義，表達了體恤百姓，息兵安民，化解民族矛盾之愿，即使在今天，依然具有現(xiàn)實意義?！跋幢ぁ睎|去不遠，又有一片茂密的竹林，修竹蔭翳成峒，十分幽雅寧靜。胡公攜友人游覽而心馳神往，詩興大發(fā)，并用“溪邊六逸”和“竹林七賢”之意，名之為“逸賢峒”。其中詩句“從來到處安心地，肯認(rèn)山家作本源”，只要想定了過隱居的日子，無論什么地方都可以安心，可見此時的胡銓，已經(jīng)完全投入到崖州的靈山勝水中，將自己的心靈安放在這個去國遙遠的海外孤島了。
并非入海求詩句
翻開《崖州志》藝文志，胡銓在此留下的詩歌讓我們得以窺見860年前詩人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大丈夫的情懷。清秋子說，綜觀胡銓一生，雖顛沛流離，半生流謫嶺海，但他始終志苦心勞，好學(xué)不厭。他是一個對家國滿懷抱負(fù)的人，對經(jīng)史百家之學(xué)均有所得，而且通曉繪畫藝術(shù)。他推崇韓愈、歐陽修，主張“以文傳道”。所以他的文章內(nèi)容多樣，馳騁古今，多長篇大論，血脈賁張。代表作如上篇所講的《上高宗封事》，其他文章，如《應(yīng)詔言事狀》、 《應(yīng)詔集議狀》、 《上孝宗封事》、《與王中丞相書》，也都痛快淋漓，題跋如《跋陳了翁帖》，也寫得激昂慷慨，在宋代詩人文學(xué)家中風(fēng)骨氣質(zhì)突出。楊萬里曾為他的集子作序，說道：“先生之文，肖其為人。其議論閎以挺，其敘記古以則，其代言典而嚴(yán)，其書事約而悉。”真是中肯之評了。
胡銓的策論聞名天下，而詩更具風(fēng)采。雖再遭貶斥，卻意氣不衰，而其詩詞亦多激憤之語，對崖州風(fēng)物人情更是不吝筆墨，留下佳話。清秋子說，胡銓在崖州居留的時間長達8年，詩文創(chuàng)作豐富。然而，胡銓的詩詞雖寫得好，可他不是為寫詩而來的。對于一名懷大抱負(fù)卻遭朝廷拋棄的大臣來講，崖州雖不是鬼門關(guān)，水南風(fēng)物人情也不錯，況且張知軍已經(jīng)待自己為上客，但是，南宋小朝廷的茍且貪歡，奸臣的賣國求和，國土的步步淪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報國無門的胡銓所時刻牽掛的。所以，看胡銓在水南所作的詩文里，我們會看到一個充滿著血性、激情的胡銓，看到一個對崖州風(fēng)土人情充滿熱愛豁達的胡銓，但更多看到的是一個報國而無門、充滿著怨憤之情的胡銓。如這一首《鷓鴣天》：“夢繞松江屬玉飛，秋風(fēng)莼美更鱸肥。不因入海求詩句，萬里投荒亦豈宜。青箬笠，綠荷衣。斜風(fēng)細雨也須歸。崖州險似風(fēng)波海，海里風(fēng)波有定時?！弊鰤粑乙蚕牖氐浇先?，我可不是過海來吟詩作詞的，把我流放到萬里之遠的荒島上難道很合適嗎?大海的波浪有時還有平靜的時候，我的流貶生涯何時是盡期?“可憐的胡銓，想將他置于死地的秦檜之流，愿意聽到這樣的呼聲嗎?如果當(dāng)時還有貶所比海南島更遙遠，胡銓再遭貶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了?！鼻迩镒訜o限感慨地說。
海南唯見兩翁還
水南，一個遠離帝都的邊陲小村卻并沒有遠離政治，而是政治博弈的對手們迫害異己，置對方于死地的舞臺。清秋子說，封建時代的中國還沒有哪一個地方像崖州一樣，雖建制、名稱有變，但它的貶所內(nèi)涵沒有變。英雄人物如胡銓，也逃脫不了這樣悲劇的命運。1155年，胡銓在吉陽終于度過了8個年頭，終于熬到了秦檜去世、平反昭雪的那一天，他和老宰相李光一道奉詔還朝。臨別之時，胡公為所客居八載的裴氏大宅題匾“盛德堂”，并作銘文贊頌裴度宰相后人裴聞義之德澤長存;緬懷趙丞相之丹心浩氣無量功德。胡銓所作膾炙人口的《哭趙鼎》，說“閣下大書三姓在，海南唯見兩翁還”。然而李光也死在江州歸途之上，終年82歲，只有胡銓一人回到了京城杭州。
隆興元年(1163年)，孝宗即位，胡銓得到重用。1164年，胡銓升任兵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清秋子說，當(dāng)時金兵向商、秦之地進發(fā)，楚荊、昭關(guān)、滁等地先后失守，形勢十分危急，已經(jīng)62歲的胡銓一面上表彈劾擁兵不救的大將李寶，敦促他迅速出師救援;另一方面又親自帶兵上前線抗金。時值嚴(yán)冬臘月，河水凍結(jié)，胡銓老將身先士卒，手持鐵錘下河擊冰。將士們深受鼓舞，一鼓作氣，奮勇作戰(zhàn)，終于擊退了金兵的入侵。胡銓本色不變，在抗金戰(zhàn)場上，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在崖州時立下的誓言。
俠骨柔腸的胡銓在朝中得意后確實沒有忘記盛德堂主人的恩德，沒有忘記水南村曾給他留下的溫情。1162年，胡銓曾派人專程到昌化軍(今海南儋州、昌江一帶)拜訪過在那里任職的裴聞義公，他的子孫后人多次來過水南村。最近幾年，江西吉安胡銓的后人還有人來水南村尋訪他們先祖流放時住過的盛德堂。乾道七年(1171年)，曾經(jīng)威名震四夷的胡銓并沒有選擇做皇帝的高參，而是告老還鄉(xiāng)，定居在佛教圣地青原山南麓，專心為《春秋》、《易傳》等書作注解。淳熙七年(1180年)病故，享年78歲，謚號“忠簡”，著有《澹庵集》100卷，浩然之氣，得以善終。(作者 蔡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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